盘点中国式“看客” 这是何等的悲哀！

皆大欢喜 · 发表于 2010-11-20 08:21:34

伟大的艺术作品，总是超越时空而魅力永存。鲁迅先生笔下既塑造了一系列典型的个体人物形象，也创造了“看客”这一经典的群体人物形象。这是中华民族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。

　　对于“看客”，鲁迅是深恶痛绝的。鲁迅在一系列小说中描写了神情麻木不觉醒的看客形象：《药》、《示众》里，欣赏杀人场面时，“一堆人”“竭力伸长了脖子”“嘴张得很大”；《孔乙己》中，酒客们取笑孔乙己写“回”字、偷书被打；《祝福》中，鲁镇上的人们拿祥林嫂额头上的伤疤做笑料，跟着祥林嫂、围观祥林嫂，一遍一遍地听阿毛的悲惨故事；而“阿Q十分得意的笑着”；调戏小尼姑时，“酒店里的人也九分得意的笑”；未庄的人们“欣然”地听阿Q讲杀革命党的事，阿Q游街示众时“两旁是许多张着嘴的看客”，“看客”们露出“闪闪的像两颗鬼火”的狼一样的眼睛等等。鲁迅描写“看客”形象中最具代表性，最为含蓄的一句是：“于是他背后的人们须竭力伸长脖子，有一个瘦子竟至于连嘴都……”

　　为“看客”这一艺术群体，鲁迅专门写了《示众》这篇小说，好似在给“看客”们作结论。《示众》中所有的人只有一个动作：看；他们之间只有一个关系：一面看别人，一面被别人看。每天每刻，都处在被众目睽睽地看的境遇中，而自己也在时时窥视他人。时不时地在互相堵、挡、塞着，挤压着他人的生存空间，于是就引起无休止的争斗，打着、冲着、撞着……这就是旧中国人的基本生存方式，也构成了人与人之间的基本关系。这篇小说没有情节，没有名姓，所有的人只有一个目的，那就是“看”。钱理群在分析这篇小说时说：“小说中所有的人只有一个动作：‘看’；他们之间只有一个关系：一面‘看别人’，一面‘被别人看’的模式。”。进而说这是“中国人的基本生存方式”，也是“人与人的基本关系”。这是何等的悲哀！“看与被看”的模式是鲁迅的深刻发现。在鲁迅的小说中，“被看者”往往在“看者”贪婪的目光中消失。孔乙己是在酒客的讥笑中丧命的，祥林嫂在鲁镇人的嚼舌头中走完一生，子君是在路人的轻蔑和亲友的绝交中走向坟墓的……难怪在《阿Q正传》的结尾处，鲁迅将“吃人”与“被吃”的封建文化的本质再一次凸现出来：“……这些眼睛们似乎连成一气，已经在那里咬他的灵魂。”。鲁迅用尖锐犀利的语言，穿透了“看客”的皮肉，活画出“看客”让冷漠和麻木占据了的灵魂。

　　鲁迅在他的作品里尤其是小说中，塑造了一群“病态社会的不幸人们”——“看客”的形象，字里行间却传递着对民族对国民的深沉思考和深刻反省。先生说他“揭出病苦”，是为了“引起疗救的注意”。将国民的劣根性公诸于众，决心让国民自己去品咂，去反思，并热切希望国民从他的呐喊声中去领会，日省三身，洗心革面。先生的笔下，自始至终贯穿着一个主题，那就是疗救“看客”，让“看客”们从冷漠和麻木回归到责任和觉悟。

　　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世纪了，人们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巨大变化。神州大地涌现出无数感天动地、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，他们是先生所赞誉的“民族的脊梁”。可是先生笔下的“看客”们仍然存在着：据媒体报道，在湖南湘潭市一栋大楼前，在几百名看客的无聊起哄下，一位本已回心转意的轻生者，最后却决然从高楼跳下，惨死在一群冷血看客的鼓掌喝彩声中。安徽省马鞍市街头出现了令人警醒的一幕：面对歹徒当街抢钱，年近古稀的退休干部田继荣老人怒吼一声，冲上前揪住歹徒。围观人群由50多人很快聚集到200多人，但令人愤怒的是，虽然老人再三向围观人群呼喊求助，却始终无人应答。一些年轻人甚至边看边嘲笑，却不出手逮住抢包的歹徒。田继荣老人在致媒体的信中伤心地发问：“如今的年轻人是怎么了？抓个抢包的歹徒难道比黄继光堵枪眼还难吗？”。在成都市，一年轻女子独坐某酒店6楼的窗台上，试图跳楼轻生。楼下顿时看客云集，谈笑声一片，围观者中有人起哄“哦哦，快跳”，有人拿出手机来拍照摄像，还有人甚至打电话要朋友“快点过来看热闹”。围观者中，不时有人发出这样的议论：“她怎么还不跳啊？”。几名骑车路过的男人在观望几分钟后，竟冲楼上大吼：“跳嘛，跳嘛！”。警方好几次干预，起哄声才停了下来。在街对面的一栋民房的5楼上，一年轻男子还坐在窗边弹起了吉他，边唱边看。在甘肃，发生一起歹徒在光天化日之下砍人双手的惨案，围观群众无一敢言；在鲁迅的故乡绍兴，十多名歹徒打砸外来务工者摊位，绍兴文理学院大四女生时新礼挺身而出，却无人帮她；次日，时新礼的同学钱伟平在公交车上四度阻止数名小偷行窃，遭小偷报复，结果与时新礼一样，遇到了“看客众多，无人援手”的尴尬，当地媒体发出“绍兴人，你不应该成鲁迅笔下的‘看客’”的呼喊，等等，等等，此类新闻不胜枚举。太多的类似事件已经把我们的心击得粉碎。中华民族是一个充满正义感的民族，然而在当下冷漠、麻木的病毒面前，我们的道德“防火墙”为什么总是失守？面对跳楼者嚷着“快跳啊”的“看客”是无耻的，而弹着吉他为自杀者助兴的“看客”则是有罪的，为小偷让道提供方便的“看客”简直就是帮凶。他们看轻生女子跳楼，观讨薪民工自杀……依然是里三层外三层，依然是兴趣盎然，唯一不同的是，他们不再面黄肌瘦，衣衫褴褛，而是满面红光，西装革履……

　　新中国成立60年来，鲁迅的作品熏陶了一代又一代中国人。鲁迅的文章，比如《药》和《为了忘却的记念》，饱含着对社会正义、民族前途、甚至是对人类命运的深切关怀。这种情感联系，对当下的青年的心灵和思想成长是必不可少的。正如江泽民同志所指出的：“鲁迅的作品，是永远给予我们智慧和力量的思想宝库。”。鲁迅的作品，无情地剖析了旧中国那个“吃人的社会”“吃人的制度”，正是辛亥革命、“五四”运动以来大批的志士仁人和中国共产党人数十年的奋斗，推翻了这个吃人的社会制度，使中国人结束了旧中国屈辱的历史。我认为，只有不断反思那个黑暗的历史，才会显出结束了旧中国屈辱历史的新中国的伟大。鲁迅先生的文字教会了中国人如何拥有自尊；先生的精神教会了中国人如何拥有高贵的人格；鲁迅的风格教会了中国人直面现实；先生的忧患意识、自强意识让中国睡狮猛醒，给中国人指明了前进的方向。或许，也只有鲁迅先生最早读懂了中国吧，但我们为什么就读不懂这样一个“读懂了中国”的鲁迅呢？！写到这里，我想起了先生的一句话：救救孩子。其实，如果今天先生活着，他肯定会发出救救成人的呐喊！未成年人身上的问题，都可在成年人身上找到根子。孩子是成人培养出来的，低素质的成人不可能培养出高素质的孩子，还是先救救成人吧！我不担心中学生开始的时候读不懂鲁迅的文章，我担心的是某些语文老师和出版社的编辑，也不曾读懂鲁迅的一些最基本的文章。郁达夫先生曾说：“要了解中国全面的民族精神，除了读《鲁迅全集》以外，别无捷径。”。然而，我们为什么就读不懂这样一个“读懂了中国”的鲁迅呢？！

　　本文章转载于10月25日版《南国早报》——都市副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