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天，我和奶奶一步也未曾分离

1482191678 · 发表于 2012-12-31 12:11:15

　　婆婆，或许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爱。可是她对我的每一个动作，每一个眼神，每一句话，都可以当做对爱的最完美诠释；都是一种理所当然的疼爱；都让我眼泪不住，自责深深。我这个来自农村的孩子，被婆婆拉扯长大，如今为了所谓的生活和理想，却让她孑然一身，孤独无依，不知道如何去表达这种爱，更不知道如何让她明白我的爱，一切一切，都让我举足无措。
　　雨与雪，本是同一种物质，却被上帝分为两种形态，在不同的时候降落在大地。可在这个冬天，雨与雪同时飘散在这个与我阔别六年的乡村。
　　我没有撑伞，任凭雨雪惩罚，背上扛着两个大包，把头深深的埋进我那黑色的大衣中，行走在这条乡间小路，一条通向我那甚至有些模糊的家的路。带着一份惴惴不安的爱，去看望那份厚沉朴实的爱。
　　这条回家的乡村小路，与我六年前离家的那条路并没有什么不同。同样的破破烂烂，同样的有着修修补补的痕迹。只是离开的时候，顶着骄阳，吹着口哨，兴致离去。
　　路，并没有尽头，你要走，总是会有路给你走。可是，家，却像一个休止符横在路上，告诉你：“孩子，停下来吧，你已经累了。”我很幸运，在这么一条破路上，休止符最终还是出现了，虽然墙上早已斑驳，虽然周围已长满杂草，虽然不知名的小昆虫早已把这当成他们的家。可这都不重要，因为里面有一份温暖，一份爱，只为我而明亮。
　　“汪，汪，汪。”一阵急促的狗吠声把我挡在了我家的外面。我紧了紧我的背包，把头埋得更深，耐心的等待。因为我知道，奶奶一定会从屋里走出来，赶走它。奶奶终于出来了，只是比我印象中晚了很多，她的步法虽然稳健，可明显慢了好多好多。她一手举着扫把，一边注视着我，应该还在思考着这个人是谁，一边嘴里训斥着狗儿：“打……你。”狗儿温顺的躲到一边去了，乖乖的坐在角落里，口中发出一丝一丝短促的声音，仿佛在向这为慈祥的老主人诉说着委屈。
　　我慢慢的、满怀愧疚的向着奶奶走去，她似乎还是没有认出我来，我却清楚的注意到，她的嘴唇有着轻微的颤动。这不到十米的距离，我足足花了一分钟，才走到奶奶面前，轻声喊道：“奶奶，我回来了。”奶奶眉头一紧，仔细看了我有半分钟。在这半分钟里，我看到了时光划过她脸庞时不小心留下的痕迹，让人心疼的痕迹。我正在思索这每一道痕迹里留下了多少孤独，多少期待，多少爱，每一道痕迹我又该有多少责任与愧疚的时候。奶奶突然大声叫道：“啊，原来是二娃回来了啊，你咋伞都不打啊，快进屋，快进屋。”手中的扫把随便往地上一扔，准备帮我拿下行李。我慌忙说：“奶奶，你别管，我自己拿就好了。”奶奶并没有理会我说什么，还是执拗的来帮我拿行李，小声说：“你说的啥子，我耳朵不行了。”听到这句话，我手突然松了，心头紧了，时光如此残忍的侵蚀了如此关爱我的人，我却浑然无知。脸上一阵酥痒，我赶紧转过头去，假装注视着外面的天气，发现此时，雨小了，雪大了，天色暗了。
　　等我回过头去的时候，奶奶已经把我的行李拽进屋里了，随后听到一阵熟悉的拖得很长的开门声，我知道奶奶已经把我的行李拿进了我的房间。我跟着奶奶的脚步声忐忑的走进屋里，环视这熟悉的一切，小时候的一幕幕就像幻灯片似的从我面前一幅接一幅的翻过。每一幅画面都与奶奶有关：奶奶端着热腾腾的稀饭，一小勺一小勺的舀起来，把它吹凉，再小心的喂到我口中；奶奶把刚刚从田里收回来的豌豆放在桌上，和我一起开心的摘着，时不时的给我讲着故事；奶奶把我抱在怀里，用扇子驱赶着蚊虫，嘴里哼着小调，哄我入睡……每一幕都是慈爱，都是开心，都是幸福。可是，回想起六年前，为着不知所谓的理想，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位给予最多慈爱的人。六年间，竟无相见，电话里都无太多的言语。六年后，慈爱依旧，只是，那份从未诉说过的孤独，那份守望，让我的内心雨雪交加，电闪雷鸣……
　　就在泪水快要夺眶而出的时候，咯吱咯吱的关门声让我知道，奶奶已经把我的行李放置好，正从我的房间里出来。她看到我像木头似的站在屋子中间，鼻子不时的抽搐，连忙说：“是不是淋了雨，感冒了啊？你先坐下，我去把火燃起。”我来不及劝阻，她已往外面的柴堆走去，准备生火的柴禾，我突然发现，她这时的步子比最开始快了好多，因为她想：“要快点把火生起，不然，孙儿肯定会着凉。”我没来得及跟她一起出去，甚至没来得及一声关心的嘱咐，她已到了门外。
　　我像那只听话的狗儿一样，乖乖的坐在火坑旁边，等待着奶奶的到来。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，奶奶抱着挑选的最干的柴禾向我走来。她慢慢把柴放到火坑里，佝偻着身子准备用火柴点燃它们，给我带来一场温暖。就在这时，一阵急促的喘气声从奶奶口中传出，在急促中又有明显的刻意抑制，因为奶奶不想让我有任何担心。这声音像尖刀一样撕裂着我心肺，强忍多时的泪水再也忍不下去，可是也流不出来，已经转化为另一种形态，就像雨与雪一样。奶奶还在急促的喘气，还在划着火柴，火柴头与火柴皮不断摩擦着，火星一闪一闪的不断眨着眼，好像是在嘲讽着我，更好像是在对我命令道：“还不快点来帮忙！”我接受火星儿的嘲笑，接受火星儿的命令，强忍着内心的波澜，一边假装镇定的对奶奶说：“让我来吧。”一边把她扶到椅子上。然后接过她手中的火柴，轻轻一擦，火焰叫嚣着喷了出来，像是在发泄积压了很久的怒气。接着，我小心翼翼的把这充满怒气的火焰与奶奶所抱进来的柴禾轻轻一碰，只听见“轰”的一声，干柴化为烈火，火光照亮了整个屋子，赶走了外面雨雪带来的寒冷，也让我更清晰的看到奶奶慈祥中透露的衰老。
　　“你回来怎么也不先说一声呢，我也好准备一下啊，你看现在饭都还没煮，肯定肚子饿了吧，你先烤会火，我去做饭。”奶奶稍带责备的说道。说完，立刻站了起来，准备去厨房。我必须要阻止她，再也不能让她为我如此辛劳。我慌忙的把她扶回椅子上，说：“奶奶，不用了，我一点都不饿，我还特意从外面带了一些吃的，我马上去拿出来，我们一起吃。”奶奶点点头说：“那好吧，快点哦，你身上还是湿的。”说完，用火钳娴熟的架起几根干透了的木头，火势更大了，整个房间温暖到每一个角落。
　　我载着这份温暖，转身离去，走进我的房间。与我记忆中的布置一模一样，书桌，衣柜，床，一样都没变，一样的干净。我知道这是奶奶刻意保持的，因为她知道有一天，她孙儿还会回来，不能让孙儿回来后有一丝不适应。看到这温馨的环境，愉悦的微笑与悔恨的眼泪同时汹涌而来。我毫无意识的摸索到窗前，想用外面的寒意给我一个清晰的答案。我推开窗户，借助微弱昏暗的灯光，发现漫天飘舞的雪花被寒风吹得凌乱。凌乱穿过风雪，透过窗户，直捣心窝。凌乱的心绪来不及整理，因为房间外，一份压过一切凌乱的爱正在等待着我。我顺手拿起其中一个背包，夺门而去。
　　火坑前的奶奶依旧摆弄着木头的姿势，好让每根木头燃得最为彻底。我整理了下已经凌乱透顶的心绪，慢慢坐在奶奶旁边，把背包的拉链从起点嗖的一声拉到终点。这一包是我搜集了世界各地的经典小吃。奶奶见到这么多绚丽包装的食品，声音略有提高，说：“你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呢，屋里什么都有。”我没直接回答她，小心的为她挑选了几样，撕掉包装，递到她手上，说：“奶奶，你忘了小时候你为我选不同的零食费了多大的劲了吗？我那时说过我长大了要给你买全世界所有好吃的东西。”“那我怎么得忘，不给你买你要哭的嘛。”奶奶笑道，她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两下，我知道她是在回忆我小的时候。我两就这样吃着美食，回忆着往昔，时而大笑，时而叹气，时而悲伤。
　　时间还是一如既往的向前狂奔，毫不在意你这一刻是快乐，还是悲伤，毫无生命。可是火坑里的火却是有生命的，从刚开始一点零星小火，到熊熊大火，到晶莹剔透的赤红，到最后一团灰烬，虽然它生命的过程就是燃烧木头的生命。我和奶奶在火坑旁边坐了差不多2个小时，见证了火的生命历程，回忆了幸福美好的画面。奶奶用火钳用力的挑动着木头的残骸，目光始终锁定在红透了的木头上，低声的问我：“你这次回来，好久又走呢。”这是我最害怕面对的问题。我捧起我的双手，相似一个坟墓，把头慢慢的埋进这个坟墓，说着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楚的话语：“我真就想在家里陪着你，可是……”我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，可能会是个谎言。奶奶果断的打断我：“那怎么行，你现在正是应该在外面闯的时候，你不要考虑我，我身体还行，能够自己照管自己。”奶奶坚定的说。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，只有编了个谎话：“奶奶，我今天有点累了，明天再摆嘛。”奶奶心疼的说：“对啊，你今天坐了一天的车了，肯定累的不行了。晚上肯定会冷，我再给你拿一床被子下来。”说完就起身往楼上给我去取被子，不一会儿，楼梯便传来低沉的脚步声。屋外的树木也齐刷刷的响起来，我知道外面起风了。
　　火终于熄透了，奶奶也拿着被子蹒跚的从楼上下来。我慌忙接过被子，被子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是那么熟悉和朴实，我想这味道肯定会彻底治好我的失眠与噩梦。这一夜，充斥着不同味道的梦，我闻到了平静和温馨，或许就是在梦中做了一个与味道截然相反的决定。
　　梦，终究还是醒了。是被奶奶轻声唤醒的：“二娃，起来吃饭了。”莲白的味道，很简单的一道菜，可是有着非常特别的香气。因为莲白是奶奶自己种的，豆瓣是奶奶自己做的，里面的腊肉是奶奶自己腌制的……
　　香气的诱惑瞬间把我从床上唤起，我习惯性的望了一下窗外，昨天的雨与雪都已经过去了，换来的是和煦的阳光。地上的积雪安静的躺在温柔的大地上，诉说着漂浮在空中的落寞，抱怨着生命的短暂。当我走出房间的时候，奶奶已经给我打好了洗脸水，亲手做的饭菜也整齐的摆在了桌上。
　　“早上就先将就吃一点，中午再给你煮好吃的。”奶奶还是用着那种稀疏平常的语气给我传递着美好的期望，但我能感觉到每一个字都是那么铿锵有力，那么有分量。可是我一旦想到昨晚在梦中的决定，心里就一阵颤抖。慌忙用筷子夹了一大捆蔬菜在碗里，用狼吞虎咽来掩饰我的不知所措，同时思考着应该怎么把这个决定告诉她。
　　“婆婆，你不用再麻烦了，这都已经是最好吃的了……”我说到这里，奶奶似乎发现了什么，打断了我的话。“这有啥子好的哦，你大老远的回来一次多不容易，你在外面又忙，回来又呆不了多久。哦对了，你昨晚还没说你什么时候走呢。”没想到这个艰难的决定最终还是奶奶给我找了一个台阶。“我真的就想在家里陪着你……”奶奶再一次打断我的话：“你陪着我做什么呢，我身体还可以。你正是在外面闯的时候，在这里能做什么呢，你自己的事情要紧。”
　　“我可能明天就要走，我只请了三天假，那边还要好多事情要做……”我终于把这诛心的话说了出来。“哦，那吃完早饭，我就去给你弄你最喜欢的香肠和猪蹄，你还可以带点到那边去吃。”透过奶奶慈爱的面庞，我深刻的感觉到她那种失望的情绪。“嗯。”我低头小声应承道。
　　这一天，我和奶奶一步也未曾分离。
　　爱因为分离而更加沉重。第二天一早我就开始收拾行李，准备离开这个被爱笼罩的小屋，带着爱去战胜外面的艰难险阻。这时，奶奶拿着一大袋东西走进来，说：“这是我给你切好的香肠，你带过去慢慢吃。”我立即捧着奶奶的手，哽咽的说：“我一定会……经常回来看你的，你一定要……保重身体。”我接过香肠，小心的放进口袋。拿起带回来的另一个包，握住奶奶的手，闭上眼睛对奶奶说：“婆婆，这是我给你的。等我走了，你再打开吧。”
　　外面起风了，很冷，说不定又会迎来一场雨夹雪。我终于迈出了家门，奶奶在门口看着我一步一步的离开，我回过一次头，却看见慈祥的奶奶眼中饱含泪水。那一刻无语凝咽，我不敢再回头，沿着这条修了六年的破路飞奔向前，雨夹雪真的来了，我把自己埋进我大衣之中，谁也看不见。渐渐的消失于奶奶的视线之中。
　　我想奶奶现在已经打开了背包了吧，那里面放着一个录音机和六盘磁带。记录着我想对她说的每一句话。　

1482191678 · 发表于 2012-12-31 12:11:2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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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没有撑伞，任凭雨雪惩罚，背上扛着两个大包，把头深深的埋进我那黑色的大衣中，行走在这条乡间小路，一条通向我那甚至有些模糊的家的路。带着一份惴惴不安的爱，去看望那份厚沉朴实的爱。
　　这条回家的乡村小路，与我六年前离家的那条路并没有什么不同。同样的破破烂烂，同样的有着修修补补的痕迹。只是离开的时候，顶着骄阳，吹着口哨，兴致离去。
　　路，并没有尽头，你要走，总是会有路给你走。可是，家，却像一个休止符横在路上，告诉你：“孩子，停下来吧，你已经累了。”我很幸运，在这么一条破路上，休止符最终还是出现了，虽然墙上早已斑驳，虽然周围已长满杂草，虽然不知名的小昆虫早已把这当成他们的家。可这都不重要，因为里面有一份温暖，一份爱，只为我而明亮。
　　“汪，汪，汪。”一阵急促的狗吠声把我挡在了我家的外面。我紧了紧我的背包，把头埋得更深，耐心的等待。因为我知道，奶奶一定会从屋里走出来，赶走它。奶奶终于出来了，只是比我印象中晚了很多，她的步法虽然稳健，可明显慢了好多好多。她一手举着扫把，一边注视着我，应该还在思考着这个人是谁，一边嘴里训斥着狗儿：“打……你。”狗儿温顺的躲到一边去了，乖乖的坐在角落里，口中发出一丝一丝短促的声音，仿佛在向这为慈祥的老主人诉说着委屈。
　　我慢慢的、满怀愧疚的向着奶奶走去，她似乎还是没有认出我来，我却清楚的注意到，她的嘴唇有着轻微的颤动。这不到十米的距离，我足足花了一分钟，才走到奶奶面前，轻声喊道：“奶奶，我回来了。”奶奶眉头一紧，仔细看了我有半分钟。在这半分钟里，我看到了时光划过她脸庞时不小心留下的痕迹，让人心疼的痕迹。我正在思索这每一道痕迹里留下了多少孤独，多少期待，多少爱，每一道痕迹我又该有多少责任与愧疚的时候。奶奶突然大声叫道：“啊，原来是二娃回来了啊，你咋伞都不打啊，快进屋，快进屋。”手中的扫把随便往地上一扔，准备帮我拿下行李。我慌忙说：“奶奶，你别管，我自己拿就好了。”奶奶并没有理会我说什么，还是执拗的来帮我拿行李，小声说：“你说的啥子，我耳朵不行了。”听到这句话，我手突然松了，心头紧了，时光如此残忍的侵蚀了如此关爱我的人，我却浑然无知。脸上一阵酥痒，我赶紧转过头去，假装注视着外面的天气，发现此时，雨小了，雪大了，天色暗了。
　　等我回过头去的时候，奶奶已经把我的行李拽进屋里了，随后听到一阵熟悉的拖得很长的开门声，我知道奶奶已经把我的行李拿进了我的房间。我跟着奶奶的脚步声忐忑的走进屋里，环视这熟悉的一切，小时候的一幕幕就像幻灯片似的从我面前一幅接一幅的翻过。每一幅画面都与奶奶有关：奶奶端着热腾腾的稀饭，一小勺一小勺的舀起来，把它吹凉，再小心的喂到我口中；奶奶把刚刚从田里收回来的豌豆放在桌上，和我一起开心的摘着，时不时的给我讲着故事；奶奶把我抱在怀里，用扇子驱赶着蚊虫，嘴里哼着小调，哄我入睡……每一幕都是慈爱，都是开心，都是幸福。可是，回想起六年前，为着不知所谓的理想，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位给予最多慈爱的人。六年间，竟无相见，电话里都无太多的言语。六年后，慈爱依旧，只是，那份从未诉说过的孤独，那份守望，让我的内心雨雪交加，电闪雷鸣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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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482191678 · 发表于 2012-12-31 12:11:3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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